許紹綸拎著手裡的酒，隔著沙發中間的空位看著童宇熙，童宇熙又嘆息，他苦笑，「你還真直接。」
「彼此。」許紹綸哼笑，童宇熙仰頭又灌酒，啤酒在他手裡已經沒了冰涼，於是有點苦澀，童宇熙皺著眉頭嚥下去，「……老實說，我不知道。」
躺在床上的尹曉夏，被自己的心跳聲敲得渾身不對勁。腦中有什麼聲音轟隆轟隆的，他繃緊了身體，不讓自己發出聲音，也沒有讓自己動彈。
…宇熙…在說什麼…？許紹綸…在說什麼？
活到現在，尹曉夏的腦子大概從來沒有因為別人的話而如此思考過，在他一向的習慣裡，思考的對象，或者該說是注意的對象，一定都只是自己。
一定都只是自己。可…可是現在…
尹曉夏聽見童宇熙用一種自己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和聲調說話，那聲音，光是聽，都幾乎讓尹曉夏掉眼淚。
「……和他在一起，很累。」童宇熙揉著眉心說，「真的很累、很累…」
因為你的單純，因為你的天真，因為你是那麼樣的惹人憐愛，所以我不想讓你感到難過，不想讓你不開心。我只想讓你笑著，我只想讓你在我身邊，一天比一天更快樂，我真的是這麼想的。
但我不得不承認，這種情況對我而言，很沈重。對不起，也許我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。
你知道我在看見你從不和別人說話、到現在會笑著纏著我、告訴我你的生活的時候，有多開心、多有成就感嗎？
你知道我在看見你那從不和別人視線相交、到現在會主動找尋我的目光的時候，有多感動、多想緊緊抱住你嗎？
我害怕自己忽略你，我害怕自己的態度讓你覺得你在我心裡不重要。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去在意一個人過，從來沒有。
於是我要求自己一定要笑著對你，於是我要求自己和你在一起，只為了讓你快樂。我知道的，你並不明白我對你的是種什麼樣的感情，我知道的。
我喜歡你，曉夏，我喜歡你。
而你呢？
我親吻你，我擁抱你，我在你耳邊告訴你我的心意，一遍一遍，但我從來，從來不敢問你這個問題，從來不敢。
我膽小吧，是我膽小。
我害怕你會帶著那張單純天真的笑臉回答我『我也喜歡宇熙』，天知道我有多害怕你這麼說……
…你根本不明白，你根本不明白這種喜歡是怎麼回事。
告訴我，我該怎麼做，才能讓你不離開我？我該怎麼做，才能克制自己想要你的心情？我明知道這麼做下去會傷害你的，我明知道的。
曉曉需要的，是能夠陪在他身邊，一生的。童宇熙先生，你行嗎？
我行嗎？
……這樣的我，行嗎？
童宇熙只說了這麼一句，而後沈默。許紹綸當然明白童宇熙的心情，他嘆氣，果然，那小傢伙還是無法明白童宇熙的心意嗎…？
「小夏天…果然還是不行…？」
童宇熙苦笑，「我不知道…」話還沒說完，他就聽見後頭傳來窸窣聲，童宇熙心裡一驚，他慌亂的轉頭，看見童宇熙的動作，許紹綸也猛一個轉頭。
尹曉夏不知道什麼時候，已經在床上坐了起來，他胸口緊緊扯抱著枕頭、背也貼在床頭，把自己縮成一團，童宇熙楞在當場。
「…曉夏…」
尹曉夏在聽見童宇熙呼喚自己那當下，拼了命的搖頭，童宇熙慌亂的爬上床，試圖去抱尹曉夏，沒想到才接近，尹曉夏就開始尖叫，嚇得童宇熙不敢靠近他，只好隔著床看著他。
…宇熙說，跟…我在一起…很累。
很累。
我懂，很累的意思，因為我也有過很累的時候。
在我吹太久長笛以後，在我散完步回來以後，在聽爸爸講完話的時候，在聽老師上我不喜歡的課、偏偏又上很久的時候，我也會覺得，很累。
會覺得很累，是因為做一件事情做太久，是因為碰到自己不喜歡、又非做不可的事情，是因為要做的事情必須花很多時間又很難成功的時候，我知道，我都懂。
所以…宇熙會覺得很累，是因為宇熙跟我在一起太久，因為他不喜歡、又非跟我在一起不可，是因為跟我在一起必須花很多時間又很難成功……
可、可是不對啊，不對，宇熙明明說…喜歡。
他說他好喜歡我，他抱著我，親我，我也喜歡宇熙，我喜歡宇熙的聲音，我喜歡宇熙看著我的樣子，我喜歡他對我笑，我好喜歡他抱著我，也好喜歡他親親我的時候，每次每次，都會讓我的心臟那裡，好溫暖，好溫暖。
…宇熙…明明這麼對我說的。
可是…他對許紹綸，卻不是這麼說。
這樣…是什麼意思…呢？
跟我說的和…跟許紹綸說的…不一樣………
「曉夏，你聽我說，剛才那個…」童宇熙試著想跟尹曉夏解釋，他知道尹曉夏一定是都聽見了，才會有現在這個反應。
而這個反應，讓童宇熙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，本來已經夠亂了的思緒，現在更是亂成一團，完全理不清楚了。
因為童宇熙的聲音，讓尹曉夏緩緩抬起頭來，那對在自己面前，總是閃亮著光彩的晶瑩大眼睛，而今閃爍著的，卻是淚光。
他直直看著童宇熙，那對目光，閃動著閃動著，揪著童宇熙的心，痛得他所有聲音都哽在喉頭，完全出不了聲音。
「曉夏…」童宇熙沙啞的喊尹曉夏，尹曉夏眨眼，於是眼淚滑落，童宇熙眼睜睜的看著他這麼無聲的掉眼淚，小手緊緊扯著床單。
一旁的許紹綸，也完全無法出聲。
「…宇熙……」尹曉夏開口，聲音裡頭明顯的顫抖，聽得童宇熙更是揪緊了胸口，他情不自禁的向前移動，尹曉夏卻在同時本能的向後縮，那樣抗拒的反應，讓童宇熙又停了下來。
「…宇熙……說喜歡…我…是…」尹曉夏顫抖著，像隻被窮兇惡極的獵犬逼到絕路的小兔子，「…是…騙我的…嗎…？」
因為你跟我說的，和跟別人說的不一樣。那個，叫做騙人，我知道。
你…騙的是我，還是他？
童宇熙楞在當場。
尹曉夏看著這樣的童宇熙，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好痛好痛，痛得他本來已經掉下來的眼淚，更是停不下來的拼命掉。
他求助似的望著童宇熙，手緊緊扯著自己心口，「…好痛…宇熙…為什麼這裡會…那麼痛？…好痛、我好痛喔…宇熙、宇熙……」
童宇熙再也忍不住，他衝上前，搶在尹曉夏尖叫掙扎以前，將他緊緊抱進懷裡，尹曉夏楞了一下，胸口的那種疼痛，在童宇熙碰觸到的瞬間炸開。
他開始放聲大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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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兩個人，我只能說，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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貓貓